火车逃亡

    你在肯塔基州的一个偏僻小镇转车。

    这里的火车三天才有一趟班次。据你的瘸腿叔叔说,不少犯了死罪的逃犯都会顺着这条铁路南下。最后抵达墨西哥的边境,或者渡船逃到不远的古巴。

    至于你嘛,你现在的处境也不大好,不然你也不会到这里来倒火车了。这几天你一直担惊受怕,连晚上睡觉也不得安生。你总是畏畏缩缩地藏在车尾,或者干脆躲在夜间没人值班的备餐厅。你可不能光明正大地坐上别人的位置,要知道你压根没买票呢!

    不过你运气不错,起码目前你还没被发现过,这可比直接送进大牢简直不知好了多少倍。当然啦,这时美国的法律还没有严苛到逃票便要去监狱里坐坐,只是你偷了枚价格不菲的钻石戒指,抓到便是逃不掉了。

    你可不后悔,那枚戒指可是足足值上两千张票子,抵得上你苦苦工作十年。但你想你应该把他换成一兜金币,因为你总听见男人们谈论说要打仗啦,世间又要不太平了。你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头脑,等到那时纸币只会成为一撂废纸,可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人却不多。

    老实说,这是你第一次偷窃,之后的事你处理得可不怎么好,也许更准确地说是糟极了。你是个地道的乡下姑娘,你既不懂得辨认宝石,更不懂得鉴赏珠宝。要怪就怪那位从费城来的贵夫人,非要给在场每一位宾客展示下她丈夫新赠予她的钻戒。你特意从后厨溜出来瞄了一眼,真是个好东西,又闪又亮,像颗发光的鸽子蛋。你忍不住在心里感叹:要是能拥有一颗该多好!但到手后你就有些失望了,不仅指围足足大上一圈,戒指更是沉得坠手。只不过此刻送回去怕是来不及了,因为你已经没法走回头路了:那贵妇人花了一千美金要来通缉你,活要见钻戒,死也要见钻戒。

    这倒闹得你无家可归了,你父亲听后只恨不能现在把你押到警局。毕竟他一直想开一个伐木场,而这笔钱够他买上十个的了。于是你决定先搭火车到新奥尔良去,把钻戒卖了再说——毕竟那里识货的人多,能让你换个好价钱。至于风险嘛,这当然是有的。老商人们不也总爱说,风险就是机遇嘛。

    你奔波周转了一周,出逃计划也算顺利。此刻你进了车站,但这一次你买了票,甚至是头等车厢。因为你摸了上辆列车一位老先生的钱包。虽然数目不多,也足够你这几天的路费了。于是你体面地立在站台前,手里拿着一个不算新的牛皮手提包——那是你弟弟上学用的,但现在归你了。

    “小姐,您去新奥尔良?”

    现在正值盛夏,肯塔基州的太阳格外毒热。你出逃时并没顾及上带伞,只得将手放置额前,好挡一挡刺眼的艳阳。

    你回过头,是个粗犷高大的男人。阳光从他身后扑过来,闪得你眯了眼。男人的个头很高,你微微扬起下巴,终于看清了他的面目:他的脸廓分明,鼻子高挺,身形健美魁梧,还有双让你着迷的红褐色眼睛。你不禁心头一震,你在亚特兰大可没见过这么俊美的男人, 这让你忍不住多看几眼。

    天气炎热,这使他深色的制服浸了汗,于是那衣服紧贴贴地附在他身上,这让他的制服看起来更加紧身了。男人身体的轮廓也更加明显:饱满的胸肌、隆起的小臂肌rou,精壮的腰线、挺翘的后臀……你不禁看红了脸,但一位优雅的淑女可不该随便对一位陌生男子产生些非分之想,于是你盯着他袖间的徽标瞧,企图转移些注意力。这时男人绅士地接过你的皮箱,同你在站台边一起候车。

    “您是这车站的职员?”

    你踮起脚尖,终于瞄见了他胸前铜质铭牌上的名字:陆沉。

    陆沉点点头,他挪了身子,站在你的斜前方。他的影子扑在你身上,将你笼在阴影里,刺眼的阳光便瞬间消失不见了。

    他在为你挡太阳。

    “像您这样美丽的小姐,不该被太阳灼了皮肤。”

    男人的身形实在优渥,让你移不开眼。你偷偷打量着,视线最终移到陆沉的背部,他的脊背又直又挺,魁梧又性感。

    好结实。你在心里想到。

    你还没来得及说谢谢,火车便开来了。你小心地托着裙摆,生怕卡进缝隙里,或脏了裙面。毕竟这是你逃亡时唯一一件体面的衣服,能让你装成副庄园千金的模样。你自认为这个法子很成功,毕竟陆沉就没有看出来。他把你当作富家的小姐,绅士地帮你把小箱子放在行李架上——平常人家的穷姑娘可不会有这种待遇。随后他礼貌地和你问候过,便消失不见了。

    你坐得端庄,学着旁边其他小姐品茶的样子,给自己沏了杯红茶。这时陆沉又来了,他是来查票的,于是你从容地把票据从贴身随带的小方包内掏出,随后递到男人手中。

    “您是哪里人?”

    你当然不能说出你家乡的名字,毕竟你还在大逃亡呢。于是你面不改色地胡诌着:

    “肯塔基州。”

    “具体哪里呢?”

    可你根本不知道肯塔基州有什么城市!你在亚特兰大活了十八年,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二十里外姨妈家的小庄园。若不是今天逃了出来,你还不知道肯塔基州是什么地方呢。你突然懊悔起来,本该说田纳西州甚至是马萨诸塞州,起码那里你还知道有个波士顿。

    “小姐?”

    陆沉顿了顿,又问了一遍。他的嗓音低醇深厚,让你想到手里仍冒着热气的红茶。

    “巴黎…?”

    你羞得差点咬住舌头,你开始后悔不去女子学校听几节课了。你只能胡诌出个欧洲的城市,毕竟那些欧洲佬就喜欢这么给自己占来的地盘命名。

    “波旁县的巴黎市?好的。”

    他在一小张薄纸上记下,然后收进口袋里。

    你松了口气,感谢法国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