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利书屋 - 言情小说 - 明写春诗(NP)在线阅读 - 05-08 六年了。

05-08 六年了。

    12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楚氏勉强回过神来,狠狠一脚踹翻眼前想了三年的长子:“陈碧渠!你真是混账至极!”

    说罢她便冲了出去,磕磕碰碰响了一阵,很快又拿着东西冲了进来。

    看清她手里的鞭子,陈续脸色微变,上来拦她:“阿珑!”

    “陈续你别拦我!”楚氏用力撞开他,怒道,“再让他如此放肆,怕是整个陈家都要断送在他手上!”

    一鞭重重挥下,砸在脊背上,不同寻常的力道让陈碧渠意识到,他阿娘这次是认真的。

    还没想清楚,胡乱的鞭子又接连落下,疼得他狠狠缩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阿珑!”陈续上来夺过她的鞭子,“有话先说便是,岂有上来就打的道理!”

    “我就是打少了!才让他那么大年纪了还半点不晓事!”楚氏突然拉高了声线,硬是抢过鞭子狠狠又抡了一下,“你也别拦我!天地君亲,你儿子非要做这背德之事,你做父亲的又能脱得了干系?!”

    背德。

    陈碧渠微微一颤,而后沉默着挺直了背脊。

    这幅样子让楚氏更来气了,鞭子下得越发重:“你还硬气?!陈碧渠,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没错?!”

    陈碧渠死死咬着嘴唇,沉声道:“儿子没错。”

    陈续叹了口气,也不拦了。

    这儿子也不知道随了谁的德性,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权宜,还有这认了死理就绝不变通的样子……倒是随了自己。

    天地君亲。

    潜月纵是一腔热忱,可他见过当年君后相得的样子……王后的爱重,又能分给潜月几分?

    楚氏出完气鞭子一扔就走了,晚饭也没吃,陈续还是心疼媳妇,对着陈碧渠没说两句就先去找夫人。

    陈碧渠没说什么,自顾自去上药换衣,随便用了点东西就洗漱上榻了。

    楚氏本来想晾他两天,让他好好想清楚,没想到晚间侍者来报,陈伯身上烧起来了。楚氏一听急了,连忙去请了大夫去看儿子。这一看发现问题不小,陈碧渠的伤药上错了,纵横的鞭痕开始溃烂,疲惫和高热让他意识模糊,连楚氏和陈续都认不出来。

    大夫给陈碧渠清洗了伤口重新包扎,开了药送他服下,嘱咐了两句先行离开,不敢听他嘴里模模糊糊的梦话。陈续唤了家人送客,安抚地拍了拍楚氏的背。

    楚氏心疼地直掉眼泪,跪到榻旁握住陈碧渠的手:“阿渠,阿渠,阿娘在这儿……”

    他叫了两句什么,楚氏倾身去听,听到两个缠绵的音节。

    夫人。

    她脸色微微一僵。

    那位贵人入秦寻夫位列九卿,秦王嬴政赐号“明光”,九州皆称一句明光夫人。

    阿渠自小内敛,却因她执拗成这样——

    可那位、那位……那位,是他们曾经的王后啊!

    不知道是不是路上熬得太久,陈碧渠这伤引起的高热反反复复小半月才消退,整个人都瘦了半圈。意识倒是清醒的,可楚氏对着儿子也不敢多说什么,只每日亲手做了汤端过来喂儿子,讲些儿时的笑话活跃气氛。

    陈碧渠很给面子,抿着嘴唇笑得温柔和煦,可看着儿子颇显憔悴的面庞,楚氏的心都快揪成麻花了。

    她怕忍不住哭出来,连忙找了理由出门,对着陈续抱怨:“阿渠都这样了,也不见她来看一看。她便是自己不便来,遣个人又有多难,也别让他病中还想着……”

    陈续虽觉得她的抱怨好笑,却也意识到有些不对。

    王后归国不轻举妄动是常理,可半个多月也不曾先联系内阁,这就反常了。

    想着也觉得忧心,陈续想了想:“我明日午后前去拜访。”

    山不就我我便就山,也只能这样了。

    楚氏应了声,又说了两句,下去准备拜仪了。

    陈续没想到王后不来的原因竟然是她也病了。

    病得还不轻,在榻上见的他,脸色苍白嘴唇起皮,连眼神都透着十足的虚弱。

    “怠慢陈将军了,”宁昭同坐起来,无力地揉了揉额角,“不知道是不是离开太久水土不服,发热了好几天,到现在身上都没力气。”

    陈续一向嘴不利索,只劝了两句天冷了夫人注意身体。她道了谢,倒是先问起了朝中几件急事。

    陈续的回信里已经站了队,自然不藏私,一一道来。听完后,她说了几处要注意的,陈续一一应了。

    她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片刻后,她迟疑着问道:“我有一事交予府上陈伯,而今半月,他却迟迟未来复命,可是出了什么事?”

    听得她终于问起,陈续心中微微放了放:“承蒙王后爱重,以重任相付,只是怕耽误到王后要事了,潜月他——前些日子受了些轻伤,如今在家中静养。若事”

    “受伤了?!”她打断他,“怎么伤的?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

    陈续有点尴尬,不好说是阿珑打的,可他又一贯不好意思撒谎。

    她一下子坐直了:到底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“没有大碍,夫人放心便是——”看她脸色越来越难看,陈续连忙一转话头,“臣明日便遣他来向夫人复命。”

    能来复命,至少还能起身。

    她脸色这才缓了缓:“不急,还是顾及着身体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王后体谅。”

    “时候不早,陈将军先去忙吧。”

    “诺。”

    14

    第二日陈碧渠来得极早,正好又把宁昭同堵在浴室门口。

    她身上实在没力气,喝了半碗粥,也不顾及他还在房间里,朝着被子里一钻,有气无力地道:“你受什么伤了?”

    埋在被子里的苍白小脸让他心尖都疼,连忙跪到她榻边:“夫人的病如何了?”

    她伸出一只手,他自然地抬手握到手心里。

    她轻轻一笑,眉眼里有倦怠的柔软:“前两天有点发热,最近身上有点发软,没什么事——倒是你,半个多月不来看我,还去弄了一身伤?伤到哪里了?”

    看她精神还好,陈碧渠略微放了心:“无妨。”

    “问你伤哪儿了你跟我说无妨?”她挑起眉头,“听得懂人话吗?”

    这幅又凶又俏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笑,俯身蹭了蹭她的手背,温驯乖顺:“阿娘打了我一顿。”

    她怔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鞭子抽的……不严重,只是没处理好,有点发炎。”他轻声补充,特地用了“发炎”这个她教给他的词。

    她抿了下嘴唇,隐约猜到他被楚氏抽了一顿的原因:“给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他迟疑了一下 ,而后看了一眼张堇。

    张堇会意,抿唇笑着退出去。

    这下就没有搪塞的理由了,他放开她的手,缓缓褪下上衣,转过身。

    他是指挥官,在战场上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,所以身上伤痕并不多。但肩背筋骨还是全然写着他的努力,挺拔而坚韧——背上鞭痕纵横,结着一层薄薄的痂。

    她轻轻摸上去,指尖落下又提起,粗粝的质感。

    感受到他不安地动了一下,她叹了口气:“你阿娘还真够狠的。”

    他低眉:“是我言辞有差,冒犯阿娘了。”

    真是敦厚得过分了。

    她示意他把衣服穿上,戳了一下他的眉心,佯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:“怎么就那么好欺负!”

    他笑了笑:“都是愿意受的欺负。”接着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:“也愿意受夫人欺负!”

    她扑哧一声:“衣服穿好,不冷吗?”

    “不是很冷,”他披上衣服,却迟迟没有拴好最后一个结,颔首望来,“夫人冷吗?”

    “有一点。”

    他顿时笑得跟花儿似的,小声道:“属下暖和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听出端倪,她眉梢一扬,“不错啊小陈将军,进步不小,都会、啊。”

    声音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没想到小陈将军的进步那么大,都敢直接抬手抱她了。

    男人的体温熏得她有点不自在,可毛茸茸的脑袋蹭在肩头,她又一时不忍心推开。温存的气氛蔓延了一会儿,她摸了摸他的头,轻声道:“你觉得值?”

    值?

    他抬起头来,轻声坚定:“若夫人不值,世间还有谁是值得的?”

    这是他六年前就明确过的信念。

    她是那样好的人,博学、坚韧、平和、仁爱……他曾觉得,若是不囿俗法不带偏见,每个人都应该爱上她。

    无数个黑沉沉的岔路口,都是她在前路为他点燃明灯,彻陈利害,再用温柔的道理为他消解所有不安。而不论他选择哪条路,她的目光始终是鼓励的,于是,全世界都说他错了的时候,他知道,还有她支持自己。

    她多好。

    她值得。

    值得他全情投入。

    值得他奋不顾身。

    她沉默了许久,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。

    一点胡茬没有修理干净,扎在掌心,不太柔顺的质感,但的确温暖。

    她揉了揉他的脸,小声道:“是很暖和。”

    他眷恋地蹭着她的手背,看着她的眼睛,眼底的光湿漉漉的。

    写满期待。

    “我好冷,暖暖我好不好?”她退开,掀开一半被子,语调很软,“要上来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诺。”他按捺下跃动与不安,褪下外衣,钻进蓬松的被子里。

    暖软的女子香气铺天盖地,一瞬间熏得他腰都有点发软。

    她转过身来,顿了顿,凑近了,睫毛几乎要扫到他的脸颊。

    他屏住呼吸。

    太近了。

    吐息扫过嘴唇,酥麻的痒。

    “夫”

    尾音淹没在唇齿间。

    那是女人的嘴唇,柔软红润。

    她还病着,便是没有病,他也没有白日宣yin的胆子。只是纤细的腰肢摸起来比他想象中手感还要好,他忍不住搂得紧紧的,手轻轻捏着紧实的皮rou,来回摩挲。

    光滑得不可思议。

    她看过来,嘴唇还微微红肿着,语调惫懒:“要按摩就用点力,撸猫呢。”

    撸猫?

    他怔了一下,反应过来后轻笑着应是,让她趴着,手伸向不盈一握的腰肢。

    细瘦的一握,肌理漂亮到极致,脊柱沟和腰窝精精巧巧。

    只是劳损也不是假的,一按下去她就皱着眉头喊疼……闷闷的,娇娇的,倒让他忍不住起了绮思。

    皮rou白净光滑,肌理弹性十足。墨绿的小吊带裹住上身,挺拔的肩全露出来,上背也见了大半。

    且此刻腰间衣物撩起来,隐隐约约可见边上圆润的弧度。

    他默默屏息,忍着去揉一把的想法。

    “嗯……轻点……”她叹息了一声。

    他微微一僵,手抬起来,一时不敢再放下去。

    “嗯?”她侧首看他,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。

    眼波斜斜扫来,丝一样绵软,让他忍不住心头一悸。

    “……夫人,”他垂着眼,深吸一口气,强忍羞赧,“臣能靠您……再近一些吗?”

    再近一些。

    她轻笑一声,翻过身来,直接勾住了他的脖子。

    亲吻,摩擦,抚摸。

    湿润的,guntang的,丰润的。

    她额间沁汗,面颊绯红,咬着红唇承受着他的侵入。他感受着过分的紧致与柔软,在近乎窒息的包裹感轻轻含住她的耳垂:“夫人……太紧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呜、呜……别再、往里顶了、啊……呜……”她是久旷的身体,实在受不了这样热情的入侵。可请求里泄出一点哭腔,惹得他更为情动,动作还更孟浪了一些,恍惚意识到现在是多疯狂的情况。

    他整整六载的情思所在。

    他仰视所及的尽头。

    他预想中所有可能未来中最美好的一种——她在他身下,媚眼如丝,腿缠着他的腰,哭着喊他的名字。

    太像梦的喜悦让他有点撑不下去,让她骤然收紧的花道绞得一泻如注,他眷恋着不想退开,几近虔诚地吻着她的脸侧。

    夫人,夫人……

    高热与汗水让她想起了几日前的发烧,脑子似也一样晕晕乎乎起来,她侧头找到他的嘴唇,轻轻吻了下去。

    他微微一僵,含糊唤她:“夫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小混蛋……”她喘息着退开,抱怨道,“我这把老骨头哪儿经得起你这么折腾。”

    他忍不住低笑一声,靠到她耳畔:“我比你长五岁。”

    “还敢顶嘴了,”她抬脚轻踹他一下,“不许反驳我!”

    他弯着眉眼说好。

    散了散身上的热气,他翻到旁边去,抬手搂住纤细的腰肢,细细摩挲。

    紧致丝滑,让他不由得眼神一暗,想起了很多绮丽的东西。

    她像个不知世事的白兔子,还往狼怀里钻了钻,闻着已经足够熟悉的味道,轻轻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夫人?”他低声探问,手随着肚脐一路往上,轻轻覆住一团柔软。

    她含怒瞪他一眼:“不许乱摸!”

    活色生香,更像勾引。

    他当即俯下脸来,找到鲜润的红唇,第一次主动覆了上去。柔软的,还带着点牙膏的香气,在辗转中尝到奇特的甜蜜。

    除去玩笑般的冷淡和强硬的面具之后……她竟然是这般的甜美。

    交缠的唇齿间溢出几声难耐的喘息,像是火星撩了秋日的原野,他下身硬得像块烙红的剑铁,触到她眼底隐约的泪光,按着她的肩膀,颇有些强势地顶进了他的新鞘之中。

    就着方才的狼藉,他一下顶到了底,惹得她猛颤了一下,惊叫却被尽吞进了唇齿中。

    他缓慢地进出,感受着甬道guntang细致的包裹,还有抽出时带出的一些不明液体。

    “唔、呜呜……呜!”她挣扎着,泪眼朦胧,却怎么也挣不开。手握拳捶着他的肩膀,又被他按到枕上,腿被彻底地支撑开,以便他更好的进出。

    这样任君采撷的模样让她觉得愤怒而无力,可最柔软地地方被开拓冲撞的快感又实在做不得假,待guntang的性器再次将她送到致命的境地,她咬着他的嘴唇呜呜地哭了出来。

    见了血,有点疼。

    他退开一点距离,舌尖轻舔,尝到一点甜腥。

    不知道想到什么,他附到她耳边去,声音哑得隐晦到色情:“夫人咬我。”

    这样的暧昧的境况让脑回路瞬间就搭上了应有的去处,她含着泪瞪他一眼,收紧大腿:“咬断你算了。”

    骤然的包裹有点太刺激了,他沉沉地喘息了一声,压住她再动了一会儿,xiele出来。

    她喘匀气,抬身和他交换了一个吻,而后轻推他一下。他翻到侧面去,退开又接近,加深了这个绵长的吻。

    等到呼吸到达极致,她退开,叹了口气:“怎么那么粘人。”

    粘人?

    自己粘人吗?

    “没有,”他轻咬她的指尖,“只粘夫人。”

    “夫人也是人,粘夫人就是粘人,”她瞥他一眼,抬手抱住他的脖子,“身上好黏,抱我去浴室。”

    他笑得特别开心,却没动:“想抱夫人。”

    抱……那就抱会儿吧。

    肌肤汗津津地贴在一起,带着点异乎寻常的潮热,染着暧昧的情事气息。他轻轻地啄着她的脸颊,像对着爱不释手的礼物,亲个没完。

    间歇的吐息和嘴唇弄得她微有点痒,忍不住笑出来:“别闹。”

    “没闹,”他又亲了一下,“有些难以置信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他却不回答了,只是弯着眼笑。

    难以置信。

    他竟然有这么一天。

    抱着她,亲吻她,占有她。

    她独属他一个人的,一天。

    15

    小陈将军毫不顾忌,登堂入室,直接住进了夫人房间里。

    大家自然是不敢有异议的,落到楚氏和陈续眼里,没准还觉得挺欣慰。

    自家儿子这头猪终于会有效率地拱白菜了。

    嗯,还是举世闻名的那一颗。

    不过,儿子会拱白菜是好事,有件事情却不能不考虑:夫人不日就要启程朝云梦去,而潜月手下管着西大营,不可能跟着一起去。

    楚氏都快愁死了。

    愁的还不止是这个,陈碧渠这臭小子百无禁忌,直接求到他爹那里,让他给cao作一下把自己放走。三年不回家,好不容易办点人事儿又要跟媳妇儿跑了,跑之前还不忘坑老爹一把,陈续最近气得头都快秃了。

    楚氏越想越气,恨不得再把儿子抽一顿,可他那伤还没好全呢,实在下不去手。

    何况,听闻因为这事情,夫人跟潜月吵架了。

    陈续半百之年,楚氏也有四十余岁,虽说而今身体健朗,但意外的事情哪里好说。阿荔已经远嫁,若潜月再随她离开,谁来奉养膝下呢?

    楚氏闻言,说不感动是假的,可心疼儿子也是真的。儿子等了六年多,好不容易有点曙光了,怎么能因为要奉养他们就与心悦之人分隔两地?

    陈碧渠也有点不好受。

    夫人措辞严厉,扎得他心尖儿都疼。

    “你不在膝下,你父母若有三长两短,你是膈应自己还是膈应我呢?”

    夫人说话一贯不软和,虽然知道她是为自己着想,他还是不免觉得难过。

    云梦到新郑快马要半月路程,是比西大营远得多,可他去了云梦随时可以动身回来,西大营却不行。

    怎么在她嘴里就成自己不孝爷娘了呢。

    被踹回家的陈碧渠抱着被子感觉委屈。

    她分明是这样敏锐的人,为什么就不愿意认真看看他呢。

    就这么过了两日,陈碧渠还没把自己的气理顺,爷娘倒是先找上门了。

    楚氏严服大妆,抱着衣服进来扔到他床上,眉梢眼角挑过来十足的盛气凌人:“换衣服,马上出门!”

    陈碧渠没搞清楚情况,只是依言而行,上了马车才发现是往潜邸去的,连忙问阿娘怎么回事。

    楚氏冷哼一声:“就你这个从小三棍子打不出屁的德性,等你把话说清,云梦泽都干了!”

    陈碧渠恍然,心里不由得酸酸涩涩的。

    自己都快而立之年了,还要阿爷阿娘这样cao心。

    楚氏是递了帖子的,说携家眷过来。宁昭同不敢怠慢了,换了件庄重点的衣服,简单上了妆,坐到新制的轮椅上,开正殿相候。

    陈续抖了抖衣裳下摆,先行拜下,楚氏和陈碧渠在身后次第行礼。宁昭同连忙叫起,让张堇去硬把楚氏给扶起来,楚氏见状神情稍微缓了缓,带着夫君和儿子入座,先开了口。

    “听闻夫人染了风寒,近来可还有大碍?”

    宁昭同两辈子第一次遇到这种场景,略有点尴尬:“已无大碍了。我是晚辈,楚夫人无需客气。”

    拐了人家儿子,的确是有点心虚的。

    这句“晚辈”听得楚氏心里更熨帖了,又含着笑问了几句有的没的,终于进了正题:“妾今日冒昧上门,是欲求夫人一事。”

    “您说就是。”

    “潜月年岁不小,于家于业却无半点建树,不怕夫人笑话,妾作为母亲,实在——”楚氏瞥了一眼儿子,不出所料看见一脸尴尬神色,“听闻夫人不日即将启程向东,去往云梦。妾想着,云梦新贵,又学风昌盛,故而厚颜来为犬子一求,望夫人能带上他。”

    宁昭同略有惊讶。

    楚氏竟然……

    儿子不在身边时天天想着,而今却想亲手把他送走。

    见宁昭同不说话,楚氏和陈续对视一眼,顿了片刻,楚氏补充道:“不敢叫夫人为难。此一去是何境况,皆是潜月自己的造化,妾与夫君万不敢有何怨怼。若夫人能不嫌弃,令他随侍左右……便是陈氏的荣幸了。”

    这话姿态放得足够低,宁昭同听得忍不住轻叹了一声。

    天下父母,满腔私心者多见,却也有这般不顾己身,全心为儿女铺路的。

    宁昭同颔首,唤了一声:“陈碧渠。”

    陈碧渠连忙站起来:“夫人。”

    看到儿子这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,楚氏从大袖中掩着手狠狠掐了一把陈续,意思是看你养的好儿子。

    陈续不动声色,握住妻子的手。

    宁昭同问他:“这是你父母的意见,那你是怎么想的?”

    陈碧渠走出来,抬手行了个礼:“夫人,臣求此一行。”

    他不想再和她分开了。

    意料之中。

    宁昭同握了一下手掌。

    她也不想和他分开。

    可这一程艰难,连自己心里都没有底,他分明有进退自如的位置,何必为这样没什么确定性的未来冒险?

    值得吗?

    陈碧渠,值得吗?

    我声名狼藉,残躯一具,难以良行,还有着这样尴尬的身份,甚至说,我不够爱你——值得吗?

    她看着他,眼神触动万分,却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来。

    他已经给过回答了。

    再清晰不过的回答。

    不知道过了多久,宁昭同示意陈碧渠过来,扶她一把。

    破碎过的迎面骨不太支撑得起她的体重,她整个人几乎压在他肩膀上,却依旧走几步也艰难。

    好在,她这次可以不用站着。

    宁昭同走到陈续和楚氏面前,抬手行礼,艰难地跪下。

    楚氏和陈续惊得连忙跳起来:“夫人不可!”

    宁昭同执意拜下,几乎伏地,露出一截白净的脖颈。礼成,宁昭同起身,拉了一下陈碧渠的手:“你也跪。”

    陈陈碧渠已经呆住了。

    仰脸看到他一脸懵,她忍不住笑了下,又拽一下:“快同爷娘告别。”

    爷娘!

    她叫他父母叫爷娘!

    陈碧渠既惊又喜,端端正正地跪下,给父母行了个大礼:“阿爷阿娘,儿子不孝,行将远游……”

    楚氏和陈续有点懵,等儿子的陈情结束了,才勉强反应过来。夫妻两人对视一眼,满脸复杂,而楚氏握紧手掌,心中暗叹。

    她是怀疑过的,夫人对潜月的情能有几分。

    而今夫人能为潜月跪他们,不论情谊够不够深厚,夫人对潜月,至少也会留有足够的尊重。

    楚氏微叹一声,亲手扶起她:“妾万谢夫人——尚有一事,还需夫人定夺。”

    宁昭同心中有数,一笑:“我要把念念带走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