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

    

第七章



    “什么庶女不庶女,同是爹爹的女儿,五meimei何必把嫡庶分那么清?”何宝青拉了拉何宝瑶的衣袖,示意她别乱说话。

    何宝瑶甩开她的手,撅起小嘴:“祖母不是常与我们说‘姻缘天注定’,兴许是二jiejie福薄,配不上这门好姻缘呢?”

    “我家姑娘和沈相公从小便认识,成亲是理所当然的事,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,谁人不知道他俩是天生一对,她不配还有谁配?”含冬嘟哝着反驳。

    “从小认识和成亲有什么关系?”何宝瑶耳尖听见,翻了个白眼。

    何翘翘看了看自己这个嫡出meimei,十五六的年纪,分明是个半大孩子,偏又狠毒之极,祸害人不眨眼。

    她实在不明白,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这个小坏鬼,不仅频繁找她的麻烦,还把主意打到她未婚夫身上。但想了想,觉得还是早些把话说明白的好。

    牵起唇角笑了笑,“五meimei天真果敢,又有家世依仗,相比之下我真是不如了,沈煜会移情别恋上你,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。”

    何宝瑶得意:“反正都是何家的女儿,谁嫁不是一样嫁。二jiejie向来宽厚大度,不妨这次也大方一回,将沈煜让给meimei我吧?”话说出来像是反讽,但因她年纪小,嗓音脆生生的娇软,听起来带着撒娇的意味。

    含冬见她如此肆无忌惮,脸上愤愤不平:“五姑娘这话好生没道理,这人又不是物件,可以让来让去。从小您就爱抢姑娘的东西,如今连夫婿也要抢,哪有您这般做meimei的?”

    “什么叫我爱抢她东西,死丫头,你胆儿不小,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?”何宝瑶一听生气了,不由分说便扬起手来。

    薛氏见状,眼疾手快的往何宝瑶嘴里塞了一块榴莲,断然喝道:“瑶儿,我和老太太还在这里,焉轮得到你动手?!忘了母亲平日对你的教导吗?与姊妹们斗嘴也就罢了,竟还为了个男人一点矜持都不顾,你这么做,让母亲如何在府里抬得起头来?”

    何宝瑶连连咳嗽,呸呸吐出嘴里的榴莲,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:“两情相悦为何不能在一起?我和沈煜哥哥便是‘金风玉露一相逢,仿佛前生似曾相识’,无论你们怎么反对,就算天崩地裂,都挡不住我们在一起的决心!”

    “死丫头,话本子看多了么,男婚女嫁之事,哪有女方家上赶着的?况且你们各自都有婚约在身,怎能做出这种荒唐事来?”薛氏努力忍耐着不在老太太面前发飙训人,尖尖的食指点着何宝瑶的脑门,恨铁不成钢。

    何宝瑶微微侧身,躲了开去:“和我定亲的蔡郎君也算一表人才,配二jiejie绰绰有余,都是自家姐妹,把亲事换一换不就行了?”

    “你当是过家家,亲事可以随便换的吗?”

    “您昨天还换了我的女使呢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事儿能一样吗?!”

    薛氏头大如斗,扶着额头一脸中风状。

    老太太便是再糊涂,也听明白了一二。严厉道:“胡闹什么,蔡家好歹也是官宦之家出身,怎会同意换亲?蔡家公子年纪轻轻就已是礼部侍郎,前途不可限量,说起来还是我们高攀了,你这般折腾,岂不让京城的人都看了两家笑话。”

    何宝瑶听了这话,仿佛受了多大委屈:“祖母,那蔡骐生的肥头大耳,胳膊有我大腿粗,万一将来打起架来,他还不把我打死了?孙女不喜欢他,不愿意嫁给他!”

    老太太嘴角一垂,冷下脸道:“你父亲好不容易为你张罗来的姻缘,你还不肯,你还拿捏?!真个不惜福的混账丫头。”

    “不合适的就不叫姻缘,而是孽缘了!”何宝瑶倔着脖子道,“凭什么她何翘翘可以嫁给人品俊伟的夫婿,而我就得委身那个死肥猪,要嫁你们嫁,休想把我推进火坑,再逼我,我就一头撞死在门上!”

    薛氏一听这话,赶紧捂她的嘴:“喔唷,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不死,你一个小姑娘,知道什么生生死死。”

    何宝瑶知道老太太素来面冷心软,撅着小嘴道:“祖母,沈家哥哥说了,当年两家定亲太仓促,他对二jiejie并无男女之情,强扭的瓜不甜啊!他不愿意,你们还逼着他娶二jiejie不成?”

    “祖母,您就心疼心疼孙女,成全我们罢。”走过去,扯着老太太的衣角左晃右晃。

    何宝瑶这样跋扈,薛氏的宠爱占了很大因素,她也精明,平日里歹毒归歹毒,讨好长辈很有一套。

    “你要我如何成全你们?”在家族荣辱面前,老太太压根不吃她这套,横了她一眼,“纵算不论长幼嫡庶,你也得分一分伦理道德,喜欢上谁不好,偏喜欢上自家姊妹的未婚夫,难不成普天之下就他沈煜一个男人?离了他你还活不成了?”

    何宝瑶丝毫不畏惧老太太的威势,仗着自己年纪小撒娇卖乖:“祖母,孙女知道给家里丢人了,可我也没法子,我仰慕沈煜,沈煜他也心悦于我,我们心性相投,这都是真真的,难道祖母的心愿不是希望孙女过得幸福吗?”

    “你只顾自己幸福,罔顾他人死活。祖母瞧那沈煜也不见得十全十美,不过相貌好了些。瑶儿,你已及笄,是时候改改娇蛮大小姐的坏脾气了,若因你一人让何家蒙羞,祖母饶你不得!”

    “祖母……”

    薛氏看不过,将这个没心眼的东西扯过来,狠狠道:“混账东西,老太太说了这么多,你一个字没听进去?!再说,再说看我不打你。”

    何宝瑶急了,红着眼:“娘,若是非让女儿嫁给那个蔡骐,我、我还不如死了……”嘤嘤哭起来。

    薛氏见女儿这般无助,立时就心软了:“哎哟,佛祖在上,这是造的什么孽呀!这可怎生是好,我可怜的姑娘……”

    母女俩抱头痛哭起来。

    老太太脸色铁青,重重把茶碗顿在桌上,‘锵’的一声脆响,只见碗盖已经碎在茶几上,立刻吓的薛氏母女肃立到一旁。

    “你就算不满意蔡骐其人,也不至于坏了你二jiejie的婚事,真不怕别人笑话你不知羞呢。”老太太指着何宝瑶骂。

    何宝瑶气鼓鼓的扭过头去。

    薛氏警告的瞪了她一眼,又对老太太赔笑道:“母亲,瑶儿还小,您莫要与她一般见识。”

    老太太板着面孔,声音带着些许冷意:“你平日宠溺瑶儿,纵得她桀骜不驯、不服管束,给她寻了门好亲事,不思感恩还闹腾,你若还像往常那样宠着护着,不加以约束,等有了过失,后悔也晚矣。”

    “母亲教训的是,都是媳妇教导无方,回去之后定狠狠责罚瑶儿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你身边事多孩子多,瞧在早死的梅姨娘份上,翘丫头的婚事你也该多上心些才是,庶女们若嫁的好,往后自有你这个嫡母舒坦日子过。”

    薛氏满面愧色,只恨自己这个小女儿不成体统,害得自己平白被训了一顿。

    “行了,   我乏了,都下去吧。”老太太十分疲惫的挥了挥手。

    何宝瑶第一个坐不住,也不告辞,扭头去了。薛氏见小女儿如此骄横无礼,脸皮都要挂不住,涨成了个期期艾艾的大茄子。

    “祖母,孙女就先告退了,明日再来陪您礼佛。”

    幸而还有一个何宝青,说话大方得体,行为举止春风拂柳,替薛氏挽回了一些颜面。

    “翘丫头,你且留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何翘翘听到老太太唤她,轻敛裙摆:“是,祖母,祖母可有什么话要与孙女说?”

    老太太见她恭敬有礼,举止乖顺,心里便十分宽慰:“你那个小院子离主院远,府里的奴婢都巴不得偷懒,若是有缺什么,只管同祖母来说。”

    “有祖母这句话,孙女回头可要厚着脸皮来讨东西了。”何翘翘俏皮微微一笑。

    老太太嘴角不觉多了一丝宠溺的笑意,见众人散了,便又问:“和沈煜的婚事,你如何想的?”

    何翘翘像是早料到老太太有此一问,于是说:“姻缘天注定,我与沈煜已难成姻缘,既然如此,何必纠缠下去?"

    老太太点点头:“幸而两家还没有纳征,往后你还可再议亲。你模样儿好,人也孝顺,迟早有好姻缘在后头等着呢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,又道,“高门也罢,寒庶也罢,只要人品端正,旁的都是次要。我虽没见过那个叫沈煜的,但他在你和瑶儿之间两头讨巧,可见不是什么好人,心术不正,你好生劝劝你五meimei,少与他来往为妙。”

    何翘翘微微而笑:“这话说也是白饶,五meimei不会听的。”

    老太太叹气,大抵是气到了,轻轻咳嗽了两声。

    何翘翘道:“祖母别担忧,五meimei如今正兴头上,我们怎么劝说都是没用的,等她冷静下来,撞到南墙自然也就死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罢了罢了,由着她去吧。”老太太摇头,慢悠悠的又道,“人老了,懒得动弹,你替祖母去学堂看看云儿吧,顺便给他带些笔墨和衣物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何翘翘突然想起一桩旧事——前世老太太的病来得凶猛,起初以为只是寻常咳嗽,她素来威严,屋里的丫鬟婆子不敢逼她吃药,所以病根一直没除。后来演变成胸闷不适,甚至咳出了血,还反反复复的发起烧来。

    大夫来瞧也说凶险的很,病因不明,让人束手无策。

    当时何翘翘得知消息后,立刻从宫中赶回府探望,因为长时间的病痛折磨,老太太消瘦的身形陷在厚重的被褥中,枯槁的面容上已全无往日的泰然,显现出颓败的模样。

    祖母身体一向康健,那次突如其来的病情实在蹊跷。何翘翘心生不好的预感,刚走两步,忽又转过头,想要提醒一下祖母,却见她已经靠在紫檀软榻上,闭了眼睛假寐。

    何翘翘便噤了声,低首退出来。外面日头刺的她拿帕子遮了遮面。

    “姑娘,您方才看见五姑娘那个吃瘪样儿了吗,真是大快人心!”含冬搀着她往前走,着意说些高兴话,“方才老太太当着大娘子的面为您撑腰,想来还是看重姑娘您的。”

    祖母倒也不是为她主持正义,只是怕何宝瑶真会退掉蔡家的亲事,让何家颜面无光罢了。

    这些话何翘翘没有说出口,抬起头。

    绚烂缤纷的凌霄花绽放在枝头,烂如锦绣,偶有春燕衔泥而过,惊落一树繁密的春花,一眨眼就飞入檐下不见了。

    她用手搭棚,眯了眯眼睛,眼角带了轻俏的笑意,如同春色般明媚:“真是个出门的好天气呢。”